作者｜秦兵兵 & 宋志陽

一、摘要

本文從飛書 Android 升級 JDK 11 意外引發的 CI 構建性能劣化談起，結合高版本 JDK 在 Docker 容器和 GC 方面的新特性，深挖 JVM 和 Gradle 的源碼實現，抽絲剝繭地介紹了分析過程和修復方法，供其他升級 JDK 的團隊參考。

二、背景

最近飛書適配 Android 12 時把 targetSdkVersion 和 compileSdkVersion 改成了 31，改完后遇到了如下的構建問題。

在 StackOverflow 上有不少人遇到同樣的問題，簡單無侵入的解決方案是把構建用的 JDK 版本從 8 升到 11。

飛書目前用的 AGP 是 4.1.0，考慮到將來升級 AGP 7.0 會強制要求 JDK 11，而且新版 AS 已經做了鋪墊，所以就把構建用的 JDK 版本也升到了 11。

三、問題

升級后不少同學反饋子倉發組件（即發布 AAR）很慢，看大盤指標確實上漲了很多。

除了子倉發組件指標明顯上升，每周例行分析指標時發現主倉打包指標也明顯上升，從 17m上升到了 26m，漲幅約 50%。

四、分析

1.主倉打包和子倉發組件變成了單線程

子倉發組件指標和主倉打包指標，都在 06-17 劣化到了峰值，找了 06-17 主倉打包最慢的 10 次構建進行分析。

初步分析就有一個大發現：10 次構建都是單線程。

而之前正常的構建是并發的

子倉發組件的情況也一樣，由并發發布變成了單線程發布。

2.并發變單線程和升級 JDK 有關

查了下并發構建相關的屬性，org.gradle.parallel 一直為 true，并沒有更改。然后對比機器信息，發現并發構建用的是JDK 8，可用核心數是 96；單線程構建用的是 JDK 11，可用核心數是 1。初步分析，問題應該就在這里，從 JDK 8 升到 JDK 11 后，由并發構建變成了單線程構建，導致耗時明顯上升。而且升級 JDK 11 的修改是在 06-13 合入主干的，06-14 構建耗時明顯上升，時間上吻合。

3.整體恢復了并發，但指標沒下降

為了恢復并發構建，容易聯想到另一個相關的屬性 org.gradle.workers.max。

由于 PC 和服務器可用核心數有差異，為了不寫死，就試著在 CI 打包時動態指定了 --max-workers 參數。設置參數后主倉打包恢復了并發構建，子倉發組件也恢復了并發。

但觀察了一周大盤指標后，發現構建耗時并沒有明顯的回落，穩定在 25 m，遠高于之前 17 m的水平。

4.重點 Task 的耗時沒下降

細化分析，發現 ByteXTransform（ByteX是字節推出的基于 AGP Transform 的開源字節碼處理框架，通過把多個串行執行重復 IO 的 Transform 整合成一個 Transform 和并發處理 Class來優化 Transform 性能，詳見相關資料）和 DexBuilder 的走勢和構建整體的走勢一致，06-21 后都維持在高位，沒有回落。ByteXTransform 劣化了約 200 s，DexBuilder 劣化了約 200 s，而且這兩個 Task 是串行執行，合在一起劣化了約 400 s，接近構建整體的劣化9 m。GC 情況在 06-21 后也沒有好轉。

5.獲取 CPU 核心數的 API 有變化

進一步分析發現其他 Transform （由于歷史原因，有些 Transform 還沒有接入 ByteX）并沒有劣化，只有 ByteXTransform 明顯劣化了 200s。聯想到 ByteXTransform 內部使用了并發來處理 Class，而其他 Transform 默認都是單線程處理 Class，排查的同學定位到了一行可能出問題的代碼。

調試 DexBuilder 時發現核心邏輯 convertToDexArchive 也是并發執行。

再聯想到雖然使用 --max-workers 恢復了并發構建，但 OsAvailableProcessors 字段仍然為 1，而這個字段在源碼中是通過下面的 API 獲取的ManagementFactory.getOperatingSystemMXBean().getAvailableProcessors()

ManagementFactory.getOperatingSystemMXBean().getAvailableProcessors() 和Runtime.getRuntime().availableProcessors() 的效果一樣，底層也是 Native 方法。綜上推斷，可能是 JDK 11 的 Native 實現導致了獲取核心數的 API 都返回了 1，從而導致雖然構建整體恢復了并發，但依賴 API 進行并發設置的 ByteXTransform 和 DexBuilder 仍然有問題，進而導致這兩個 Task 的耗時一直沒有回落。

直接在 .gradle 腳本中調用這兩個 API 驗證上面的推斷，發現返回的核心數果然從 96 變成了 1。

另外有同學發現并不是所有的 CI 構建都發生了劣化，只有用 Docker 容器的 CI 構建發生了明顯的劣化，而 Linux 原生環境下的構建正常。所以獲取核心數的 Native 實現可能和 Docker 容器有關。

GC 劣化推斷也是同樣的原因。下面用 -XX:+PrintFlagsFinal 打印所有的 JVM 參數來驗證推斷?？梢钥吹絾尉€程構建用的是 SerialGC，GC 變成了單線程，沒能利用多核優勢，GC 耗時占比高。并發構建用的是 G1GC，而且 ParallelGCThreads = 64，ConcGCThreads = 16（約是 ParallelGCThreads 的 1/4），GC 并發度高，兼顧 Low Pause 和 High Throughput，GC 耗時占比自然就低。

// 單線程構建時 GC 相關的參數值
bool UseG1GC              = false       {product} {default}
bool UseParallelGC        = false       {product} {default}
bool UseSerialGC          = true        {product} {ergonomic}
uint ParallelGCThreads    = 0           {product} {default}  
uint ConcGCThreads        = 0           {product} {default}

// 并發構建時 GC 相關的參數值
bool UseG1GC              = true         {product} {ergonomic}
bool UseParallelGC        = false        {product} {default}
bool UseSerialGC          = false        {product} {default}
uint ParallelGCThreads    = 63           {product} {default}
uint ConcGCThreads        = 16           {product} {ergonomic}

6.Native 源碼分析

下面分析下 JDK 8 和 JDK 11 獲取可用核心數的 Native 實現，由于 AS 默認使用 OpenJDK，這里就用OpenJDK 的源碼進行分析。

JDK 8 實現

JDK 11 實現

JDK 11 默認沒有設置可用核心數并開啟了容器化，所以可用核心數由 OSContainer::active_processor_count() 決定。

查詢 Docker 環境下的 CPU 參數并代入計算邏輯，很容易得出可用核心數是 1，從而導致 Native 方法返回 1

cat /sys/fs/cgroup/cpu/cpu.cfs_quota_us
cat /sys/fs/cgroup/cpu/cpu.cfs_period_us
cat /sys/fs/cgroup/cpu/cpu.shares

五、修復

1.設置相關的 JVM 參數

總結上面的分析可知，問題的核心是在 Docker 容器默認的參數配置下 JDK 11 獲取核心數的 API 返回值有了變化。Gradle 構建時 org.gradle.workers.max 屬性的默認值、ByteXTransform 的線程數、DexBuilder 設置的 maxWorkers、OsAvailableProcessors 字段、GC 方式都依賴了獲取核心數的 API，用 JDK 8 構建時 API 返回 96，用 JDK 11 構建時返回 1，修復的思路就是讓 JDK 11 也能正常返回 96。

從源碼看，修復該問題主要有兩種辦法：

設置 -XX:ActiveProcessorCount=[count]，指定 JVM 的可用核心數

設置 -XX:-UseContainerSupport，讓 JVM 禁用容器化

設置 -XX:ActiveProcessorCount=[count]

根據 Oracle 官方文檔和源碼，可以指定 JVM 的可用核心數來影響 Gradle 構建。

這個方法適用于進程常駐的場景，避免資源被某個 Docker 實例無限占用。例如 Web 服務的常駐進程，若不限制資源，當程序存在 Bug 或出現大量請求時，JVM 會不斷向操作系統申請資源，最終進程會被 Kubernetes 或操作系統殺死。

設置 -XX:-UseContainerSupport

根據 Oracle 官方文檔和源碼，通過顯式設置 -XX:-UseContainerSupport 可以禁用容器化，不再通過 Docker 容器相關的配置信息來設置 CPU 數，而是直接查詢操作系統來設置。

這個方法適用于構建任務耗時不長的場景，應最大程度調度資源快速完成構建任務。目前 CI 上均為短時間的構建任務，當任務完成后，Docker 實例會視情況進行緩存或銷毀，資源也會被釋放。

選擇的參數

對于 CI 構建，雖然可以查詢物理機的可用核心數，然后設置-XX:ActiveProcessorCount。但這里根據使用場景，選擇了設置更簡單的 -XX:-UseContainerSupport 來提升構建性能。

2.怎么設置參數

通過命令行設置

這個是最先想到的方法，但執行命令 "./gradlew clean, app:lark-application:assembleProductionChinaRelease -Dorg.gradle.jvmargs=-Xms12g -Xss4m -XX:-UseContainerSupport" 后有意外發現。雖然 OsAvailableProcessors 字段和 ByteXTransform 的耗時恢復正常；但構建整體仍然是單線程且 DexBuilder 的耗時也沒回落。

這個和 Gradle 的構建機制有關。

• 執行上面的命令時會觸發 GradleWrapperMain#main 方法啟動 GradleWrapperMain 進程（下面簡稱 wrapper 進程）
• wrapper 進程會解析 org.gradle.jvmargs 屬性，然后通過 Socket 傳遞給 Gradle Daemon 進程（下面簡稱 daemon 進程），所以上面的 -XX:-UseContainerSupport 只對 daemon 進行有效，對 wrapper 進程無效，同時 wrapper 進程也會初始化DefaultParallelismConfiguration#maxWorkerCount 然后傳給 daemon 進程
• daemon 進程禁用了容器化，所以能通過 API 獲取到正確的核心數，從而正確顯示 OsAvailableProcessors 字段和并發執行 ByteXTransform；但 wrapper 進程沒有禁用容器化，所以獲取的核心數是 1 ，傳給 daemon 進程后導致構建整體和 DexBuilder 都是單線程執行。

這里有個不好理解的點是 ByteXTransform 和 DexBuilder 都是 daemon 進程中執行的 Task，為什么 ByteXTransform 恢復正常了，而 DexBuilder 沒有？

因為 ByteXTransform 內部主動調了 API ，能獲取到正確的核心數，所以 ByteXTransform 可以并發執行；但 DexBuilder 受 Gradle Worker API （詳見相關資料）的調度，執行時的 maxWorkers 是被動設置的（wrapper 進程傳給 daemon 進程的）。如果通過 -XX:ActiveProcessorCount=[count] 給 wrapper 進程指定核心數，然后斷點，會發現 maxWorkers = count 。所以當 wrapper 進程沒有禁用容器化時，獲取的核心數是 1，DexBuilder 會單線程執行，因而沒有恢復正常。

上面引出來的一個點是既然構建整體和 DexBuilder 都受 Gradle Worker API 調度，為什么之前在 CI 上執行“./gradlew clean, app:lark-application:assembleProductionChinaRelease --max-workers=96”時，構建整體恢復了并發，但 DexBuilder 仍然沒有恢復正常？

因為 DexBuilder 的并發度除了受 maxWorkers 影響，還受 numberOfBuckets 的影響。

對于 Release 包，DexBuilder 的輸入是上游 MinifyWithProguard （不是MinifyWithR8，因為顯式關閉了R8）的輸出（minified.jar），minified.jar 會分成 numberOfBuckets 個 ClassBucket，每個 ClassBucket 會作為 DexWorkActionParams 的一部分設置給 DexWorkAction，最后把 DexWorkAction 提交給 WorkerExecutor 分配的線程完成 Class 到 DexArchive 的轉換

默認情況下，numberOfBuckets = DexArchiveBuilderTask#DEFAULT_NUM_BUCKETS = Math.max(12 / 2, 1) = 6

雖然通過 --max-workers 把 DexBuilder 的 maxWorkers 設置成了12，但由于 daemon 進程默認開啟了容器化，通過 Runtime.getRuntime().availableProcessors() 獲取的可用核心數是 1，因此 numberOfBuckets 并不是預期的 6 而是 1，所以轉 dex 時不能把 Class 分組然后并發處理，導致 DexBuilder 的耗時沒有恢復正常。CI 上也是一樣的邏輯，numberOfBuckets 從 48 變成了 1，極大的降低了并發度。

所以要讓構建整體恢復并發，讓DexBuilder 的耗時恢復正常，還需要讓 daemon進程接收的 maxWorkers 恢復正常，即讓wrapper 進程獲取到正確的核心數。通過給工程根目錄下的 gradlew 腳本設置 DEFAULT_JVM_OPTS 可以達到這個效果。

所以最終執行如下構建命令時，wrapper 進程和 daemon 進程都能通過 API 獲取到正確的核心數，從而讓構建整體、ByteXTransform、DexBuilder、OsAvailableProcessors 字段顯示都恢復正常。

但上面的命令在 CI Docker 容器中執行時正常，在本地 Mac 執行時會報無法識別 UseContainerSupport。通過判斷構建機器和環境（本地 Mac，CI Linux 原生環境，CI Docker 容器）動態設置參數可以解這個問題，但顯然比較麻煩。

通過環境變量設置

后來發現環境變量 JAVA_TOOL_OPTIONS 在創建 JVM 時就會檢測，簡單設置后對 wrapper 進程和 daemon 進程都有效，也可以解決上面所有的問題。

選擇的設置方法

對比上面兩種設置方法，這里選擇了更簡單的即通過環境變量來設置 -XX:-UseContainerSupport。

3.新老分支同時可用

由于飛書自身的業務特點，老分支也需要長期維護，老分支上存在和 JDK 11 不兼容的構建邏輯，為了新老分支都能正常出包，需要動態設置構建用的 JDK 版本。

另外 UseContainerSupport 是 JDK 8u191 引入的（也就是說高版本的 JDK 8 也有上面的問題，教育團隊升 AGP 4.1.0 時把 JDK 升到了 1.8.0_332，就遇到上面的問題），直接設置給 JDK 1.8.0_131 會無法識別，導致無法創建 JVM。

所以飛書最終的解決方案是根據分支動態設置構建用的 JDK 版本，并且只在使用 JDK 11 時顯式設置JAVA_TOOL_OPTIONS 為 -XX:-UseContainerSupport。對于其他團隊，如果老分支用 JDK 11 也能正常構建，可以選擇默認使用 JDK 11 且內置了該環境變量的 Docker 鏡像，無需修改構建邏輯。

六、效果

06-30 22點以后合入了修改，07-01 的構建整體耗時明顯下降，恢復到了 06-13（合入了 JDK 11 的升級）之前的水平，ByteXTransform 和 DexBuilder 的耗時也回落到了之前的水平，構建指標恢復正常，OsAvailableProcessors 字段也恢復正常，GC 情況恢復正常，世界又清靜了。

七、總結

雖然最后解決了構建性能劣化的問題，但在整個引入問題-->發現問題-->分析問題的流程中還是有不少點可以改進。比如對基礎構建工具（包括Gradle、AGP、Kotlin、JDK）變更進行更充分的測試可以事前發現問題，完善的防劣化機制可以有效攔截問題，有區分度的監控報警可以及時發現劣化，強大的自動歸因機制可以給分析問題提供更多輸入，后面會持續完善這些方面來提供更好的研發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