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丨千山

日前，RedHat發出公告，停止公開提供企業版Linux（RHEL）的源碼。從即日起，CentOS Stream 將成為公共RHEL相關源代碼發布的唯一倉庫。不過，RedHat的客戶和合作伙伴，依然可以根據其訂閱協議通過RedHat Customer Portal 獲得源代碼。

簡言之，只有“掏錢”才能拿到源代碼。一下子，曾經基于RHEL源代碼衍生的下游項目（比如，AlmaLinux，Rocky Linux，Oracle Linux 等）全都被嚴重“打擊”到了。

RedHat的這一舉措引發了不少爭議。有人認為RedHat此舉完全合情合理，有其充分的考量；也有人認為其違背了GPL條款，不符合開源精神。在此，我們首先還原一下這一事件的前因后果。

1、RedHat決意押寶，下游險變“死胡同”

RedHat的博客聲明在開篇如是寫道：

“兩年多前，RedHat推出了CentOS Stream作為RedHat企業Linux（RHEL）協作的焦點。CentOS Stream 縮短了RedHat工程師與合作伙伴、客戶和社區之間的反饋窗口，同時提供了對RHEL未來創新的更大可見性……由于CentOS Stream，RHEL開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透明和開放。”

曾經CentOS是市面上紅極一時的商用Linux發行版，不過早在2020年，RedHat就官宣終止了CentOS Linux 的開發，轉而將重心放在了CentOS Stream上。

兩者的區別在于，CentOS Stream 位于RHEL的上游，是RedHat推出的一個滾動更新的Linux發行版。它包含RHEL中下一個發行版本的預期功能和更新，待穩定之后再發布RHEL版本。

而之前的CentOS Linux 則是基于RHEL重建的下游分支。目前CentOS 8已絕版，而CentOS 7也將于2024年結束維護。隨著落幕時間的日益臨近，選擇CentOS的替代品也刻不容緩。誠然，使用Ubuntu或者Debian進行替換不失為一種選擇，但對于那些大規模部署了CentOS且持續運行多年的公司來說，將底層操作系統完全替換也極為痛苦。

于是，作為CentOS的替代方案，AlmaLinux、Rocky Linux等發行版應運而生。它們都是基于相同的源代碼重建，都發布了可用于企業級的穩定版本，保證了完美的兼容性。因此，需要類似RHEL的企業級發行版的個人和組織可以采用這些替代方案，而無需向RedHat支付任何費用。

相較之下，CentOS Stream是RHEL未來版的預覽，如果你是開發要在RHEL上運行的產品或驅動程序的合作伙伴，或者想知道下一步進展的用戶，那么CentOS Stream用起來會非常趁手，但如果你只想運行RHEL而不付費，那么它的用處要小得多。

在這次聲明中，RedHat提到：

隨著CentOS Stream 社區的發展，以及應對企業軟件世界新的動態，我們希望將重點放在CentOS Stream 上，以其作為企業Linux創新的支柱。我們將繼續投資并增加對CentOS Stream 的承諾。CentOS Stream 現在將成為公共RHEL相關源代碼發布的唯一倉庫。

需要明確的是，此更改不表示對CentOS項目、CentOS Stream 或CentOS SIGs 的源代碼可用性進行任何更改。

圖片

圖源：Red Hat blog

關于進行這一改變的原因，RedHat做出了如下解釋：

在CentOS Stream之前，Red Hat 將RHEL的公共源代碼推送到git.centos.org。當CentOS計劃轉移到以CentOS Stream 為中心時，盡管不再在RHEL下游構建CentOS Linux，我們依然維護了這些存儲庫。圍繞CentOS Stream 的參與、工程投資水平，以及我們為客戶和合作伙伴解決的新優先事項，使得維護單獨的冗余存儲庫變得低效。最新的源代碼仍然可以通過CentOS Stream 獲得。

2、下游項目的應對計劃

不管RedHat是出于何種動機進行了這一改變，首當其沖的就是基于RHEL重構的諸多下游發行版。目前來看，AlmaLinux和Rocky Linux的官方反應都比較謹慎樂觀。

以AlmaLinux為例。就在RedHat官宣不久，AlmaLinux開發團隊就在社交平臺上表示，將研究這個改動對他們的影響。隨后，他們發布了聲明并披露了一些應對計劃。

圖片

圖源：AlmaLinux blog

AlmaLinux本身是一個基于RHEL的克隆版本，就誕生在RedHat決定停止開發CentOS之后沒多久。其首個正式版本于2021年3月發布。

在回應聲明中，AlmaLinux將RedHat的這一舉措視為“massive shift（巨大轉變）”，認為其“影響了Red Hat Enterprise Linux的所有重建和分支”，鑒于“所有RHEL克隆都依賴于發布的源代碼”，這將“對整個RedHat生態系統造成破壞”。

針對這一變化，AlmaLinux意識到：

“我們作為RHEL克隆的構建者，除了遵循軟件源中包含的許可和協議外，還要負責遵循圍繞RedHat接口的許可和協議。不幸的是，按照我們今天的理解，RedHat的用戶接口協議表明，重新發布通過客戶門戶獲取的資源將違反這些協議。”

實際上，正如有網友指出的，注冊一個免費的RedHat開發者賬戶并通過這種方式合法獲取源代碼是可行的。但問題在于，為了獲得這一賬號而必須簽署的許可與協議，恰恰又會阻止你重新分發軟件。從某種程度上說，盡管下游發行版仍然可以獲得軟件源代碼，但又不能真正使用它。

“這意味著我們需要一個新的解決方案?！?/p>

當然，AlmaLinux清楚地意識到這并非易事?！斑@一變化的短期和長期解決方案是我們將在未來幾周內討論的問題。我們今天花了很多時間深入研究，以確保我們了解問題的深度，并討論我們的潛在選擇?！?/p>

他們給出的初步計劃是：

“在短期內，我們將與RHEL生態系統的其他成員合作，以確保我們繼續以我們公認的速度和穩定性提供安全更新。

從長遠來看，我們將與這些合作伙伴和我們的社區合作，為AlmaLinux作為企業Linux生態系統的一部分確定最佳前進道路。”

3、兩極分化的呼聲：這是對開源的“背叛”嗎

盡管不少下游發行版的團隊還比較冷靜，但在一些論壇上部分用戶也表現出了焦慮的情緒。更有人言辭激烈地指責RedHat違反了GPL條款，違背了開源精神。

“雖然RedHat只需要向其二進制文件的直接接收者提供源代碼，但他們需要提供帶有GPL許可證的源代碼，而不是帶有限制的GPL?！?/p>

圖片

圖源：theregister

反對者認為，RedHat此舉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RedHat繼續堅持己見，會嚴重侵蝕社區信任，并逼迫人們從紅帽生態遷移到Debian或Ubuntu。甚至有人直言：也許是時候讓Debian成為長期支持系統的行業標準了?！?/p>

圖片

圖源：Reddit

但事實上，RedHat此舉并不違反GPL條款。資深開源專家譚中意認為：RedHat的做法完全合理，無論從商業還是開源的角度來看，都有其道理。

無獨有偶。Reddit論壇上，同樣有網友提出：”RedHat的做法幾乎是完全公平的。GPL中沒有任何規定源代碼必須是公開的，只是它必須對合法用戶可用。RedHat在構建補丁中投入了大量的價值，而過去CentOS用戶一直可以免費獲得它。我對它唯一的異議是，它的路標不是很清晰，所以很多人選擇了Rocky或Alma這樣的小巷，結果到現在又發現它們成了死胡同。”

圖片

圖源：Reddit

固然GPL與RedHat客戶許可證下的再分發權存在問題，但是GPL中的確沒有規定源代碼必須是公開的。而且關于從RedHat生態遷移出來的問題，對于呼聲很高的Debian，也有開發者表示了質疑，主要理由如下：

“‘常規的舊版Debian’只維護3年(另一個團隊會延長2年)。使用CentOS Stream，你可以從一個始終如一的維護者團隊獲得5年的支持(從RHEL可以獲得10年的支持)。Debian也沒有你可以定期與之見面的開發隊伍，也無從確定他們正在分發的軟件的開發優先級。換言之，得不到真正的支持。Debian是自支撐安裝的優秀發行版。但CentOS Stream也是如此?！?/p>

圖片

圖源：Reddit

RedHat此舉引起的諸多爭議呈現了極與極的分化。我們無從揣測RedHat做出這一決定的初衷，但誠如其在公告中所說，最新的源代碼仍然可以通過CentOS Stream 獲得。大家也可以根據自身的判斷來做出選擇。

4、寫在最后：月亮與六便士是否可以得兼

若從全局來看，RedHat的這一決定或許有其更深層次的考量。

自2019年，RedHat以340億美元的價格被IBM收購后，其各季度收入增幅頗為可觀。但這一情況在近期出現了變化。根據IBM發布的第一季度財報，Red Hat實現了8%的增長，遠低于之前的表現。與前三個季度相比，增速放緩之勢明顯。

結合不久前RedHat裁員數百人的消息，可見其承壓巨大。

CEO Matt Hicks 在寫給員工的公開信中，回顧了公司一路走來的戰略和投資配比，總結了其增長模式：

RedHat的核心價值在于，我們通過開源軟件幫助客戶取得成功。我們自己的大部分投資，無論是資源、預算、員工人數還是時間，都應該優先考慮我們的產品和與客戶的創新需求，而不是我們自身的內部結構。

當我們把人力投入某個項目時，就會希望為之貢獻、讓事情變得更好，也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夠持續起效、長久發展。但這也意味著Red Hat往往只做加法，卻很少做減法……有時候，即使事情表現良好，我們也必須有意識地進行精簡和聚焦。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個增加的優先級都會導致更多的復雜性，大團隊變得越來越大，更多資源被消耗在過程中，而非結果上。

開源創新依然是RedHat的靈魂，但是在業績承受重壓的背景下，如何取舍就成為了必須直面的命題。開源并非陽春白雪，開源精神與商業利益之間的矛盾也不能一概而論，但是月亮與六便士如何得兼的確是一門需要深研的藝術。

參考鏈接：

https://www.redhat.com/en/blog/furthering-evolution-centos-stream

https://www.theregister.com/2023/06/23/red_hat_centos_move/

https://almalinux.org/blog/impact-of-rhel-changes/

https://www.redhat.com/en/blog/message-red-hat-associates-to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