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G,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
多年以后,面對5G那海嘯般的洶涌速率,我總會清晰地想起自己剛體驗到3G的那個下午:幾個小時就用掉了300多兆流量,超出了一個月的套餐。
在這之前,我連一個月30M的流量都用不完。確實,2G時代上網只能看的純文字,如果配了模糊的圖片,標題里必帶“圖”字挑逗人一下。
有了3G,高清的圖片讓人看得欲罷不能,就像如今暢快地刷視頻一樣。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讓當時的我既激動又惶恐。
4G是國人實現流量自由的開端。自此不論是在地鐵上、火車上還是飛機上,總能聽到聒噪而粗野的賤笑聲不斷從各種各樣的手機里迸發出來。
然而5G的境遇卻大相徑庭。
還記得在5G發軔之初,知乎上就有個問題非常火熱:“5G能用來做什么”?幾年之后,又有一個問題脫穎而出:“為什么 5G 突然不火了?”。
對這兩個問題,想必大家都感同身受。甚至我身邊還有不少這樣的同僚,一邊鉆研5G高深技術并大談5G應用光明的未來,一邊還用著不支持5G的4G手機,可謂工作和生活涇渭分明。
為什么4G廣受贊譽,而5G廣受質疑?下來的6G又將何去何從?
不斷遞減的邊際效益
視頻,已經是手機上多媒體內容的最高形態。在DOU接近18GB的當下,大部分人已經實現了流量自由,視頻想啥時候刷就啥時候刷,想刷多久就刷多久,絲毫不擔心流量超標帶來的超額費用。
由于缺乏殺手級應用,對于普通用戶來說5G目前最主要的好處只是讓流量的成本更低,對于目前最主流的視頻應用來說,體驗上的感知并不明顯。
在憧憬5G愿景時,VR曾作為想象中的殺手級應用被寄予厚望。可是細想來,大家又不可能上班吃飯逛街的時候都戴個VR頭盔,這種高度沉浸式的應用對于移動性的要求是極低的,家里有Wi-Fi為什么一定要用5G呢?
可能在部分多用戶大空間協同游戲等商業場景下,5G的表現確實優于Wi-Fi,但小眾需求畢竟難以成為大眾殺手。并且,專業的VR裝備目前價格高企,低成本的設備又體驗不佳,產品普及還任重道遠。
那么VR的姊妹AR呢?她確實可以作為可穿戴設備長期使用,在AR眼鏡上加載各種虛實結合的輔助信息,前景還是很有想象力的。但目前同樣面對著成本高且生態不成熟的問題,很有可能從專業領域先發展再起來之后再向消費級延伸。
此外,還有近年來興起的裸眼3D技術,雖說目前體驗起來效果還不錯,但屏幕可視角度有限,難以支持多人觀看。目前的優質3D視頻片源也很有限,如果僅僅是2D視頻轉換3D,效果也就是聊勝于無。
此外,近來運營商力推的云手機,是否有可能成為殺手呢?在網絡覆蓋好且容量充足的情況下,5G能讓云手機有更好的體驗。然而移動網絡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確定性,誰也不想在關鍵時刻由于斷網手機直接變成什么都做不了的磚頭。
好了,總結一下。目前對于普通用戶來說,視頻應用作為速率和實驗的需求上限,體驗已經比較好了。5G增加的網速帶來的用戶體驗提升有限,隨著邊際效益的降低,就更加無感了。
在已無新用戶增長空間,新業務也發展遲緩的當下,5G的ToC市場必將走向平凡。但這也無可厚非,就像當初電力的發展普及一樣,從鎂光燈下退去變成了空氣一樣的必須。
疲憊的香農公式
要說無線通信系統的容量,業界言必稱香農公式。
然而,目前距離祖師爺提出香農公式已經70多年了,移動通信的基礎理論卻再無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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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4G單發單收系統(SISO)的頻譜效率和3G基本持平,甚至在5G階段也沒有多少增強。之所以我們能看到網速的大幅提升,幾乎完全是提升載波帶寬和空間信道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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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3G到4G,載波帶寬被從5M干到了20M,到了5G,帶寬甚至擴展到了100M乃至400M。為了獲取大帶寬,頻段的開發一路向上,從低頻到中頻再到毫米波,6G還要拓展到太赫茲。路寬了,速率自然就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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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間上,3G以單路發射為主,4G就以雙路發射為標配,4路發射為高配,到后期支持到了8路發射,MIMO從此登上了歷史舞臺。路多了,速率就能成倍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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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5G,32路和64路收發成為主流,這就是所謂的Massive MIMO。到了5G的演進版本5G-A,128乃至384路天線收發開始出現,理論網速再次大幅提升,這就是萬兆體驗的由來。
至于5G低時延和大連接等特性,本質上都是拆東墻補西墻的游戲。資源總量多了,總可以勻出來一些閃轉騰挪干別的。
那么,這樣大力出奇跡的代價是什么呢?
首先就是頻段越高,信號的覆蓋能力就越差。這就造成了5G看似系統容量驚人,實則只是空頭支票,大規模規模部署的成本極高。
其次是大帶寬和多天線收發的結合導致信號的物理層處理算法極度復雜,需要靠越來越強大的處理芯片來支撐,設備的成本水漲船高。
對于芯片,現在的另一個時髦說法就是:算力。系統對算力的渴求驅動著我們進入了算力時代。
無處不在的算力再加上移動通信系統海量的用戶數據,又是人工智能的基礎。因此目前通信網絡的發展方向是:智能化,也就是把人工智能算法引入到物理層,進一步增強系統的處理性能。
然而,目前最主流的人工智能算法是基于人工神經網絡的機器學習,這是一種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實用技術。也就是說,雖然人工智能經過訓練可以很好地完成任務,但卻難以解釋其中的原理。
因此,靠人工智能無法實現底層的技術突破。
語義通信,是正在研究的一個方向,但還處于非常早期的萌芽階段,是否能取得理論突破,到底能有多大的應用空間,都還是未知數。
無克勞德·香農,萬古如長夜。如今,移動通信在啃老70年后,長夜再度降臨。我們在等待一個新的破局者來點燃那未來的爝火。
網絡能力的轉向
由于無線通信網絡在基礎理論上難以突破,個人用戶也對網速和流量越來越不敏感,從4G開始,標準化研究的開始轉向,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從“人聯”到“物聯”。
于是我們看到了LTE-M、NB-IoT、Cat-1的出爐,這些物聯網標準不追求速率,而是要求廣覆蓋、大連接、低功耗和低成本。
到了5G階段,從標準制定伊始就提出來了eMBB、mMTC和uRLLC三大場景。其中可面向消費者的只有eMBB,mMTC和uRLLC都是針對物聯而非人聯。
此外,3GPP R17 還引入了RepCap。這個名字看起來高深莫測的術語其實不過是“降低能力”的縮寫,意在打造一個“5G版本的4G”。原因無他,大部分的物聯網不需要太高的速率,但卻對成本非常敏感。
那么5G的下半場,也就是5G-A會引入哪些技術呢?通感一體、全雙工、非地面網絡、無源物聯網等核心技術都不是給普通消費者用的。
近年來與這些物聯網技術一同高頻出現的,是“專網”和“數字化轉型”等詞語。也就是說,在實現物聯網時,5G正在越來越多地以專網的形式存在,解決特定的生產需求。
比如,鋼鐵廠有自己的專網,石化廠有自己的專網,汽車廠有自己的專網,煤礦有自己的專網,港口也有自己的專網。
這些專網的特點就是“專用”。不同場景有不同的帶寬、時延、抖動和可靠性需求,和傳統網絡的“盡力而為”式服務不同,專網要求的是說一不二的確定性。目前5G忙著要解決的,主要是這些問題。
目前,我國已建成5G行業虛擬專網超2萬個,融入67個國民經濟大類,應用案例數超9.4萬個。近期工信部發布的《2023年5G工廠名錄》遴選了300個已建成的5G工廠作為標桿,覆蓋了24個國民經濟大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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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GlobalData預測,2027年全球物聯網市場將突破1萬億美元,其中企業物聯網的占比達73%。早在2022年,我國蜂窩物聯網用戶就已首次超過移動電話用戶數。
雖然物聯網和行業專網并不完全等價,但這也昭示著曾經那片在海底影影綽綽地的暗流涌動已經發展成了裹挾一切的滔天巨浪。
在國內,由于授權頻譜只有運營商才有,這些因此企業必須和運營商合作才能建自己的專網。國際上,很多國家可以給企業直接分頻譜,這就意味著專網的建設不再需要運營商參與了。
5G,已經解構成了一張大網加無數的行業專網。并且,在大網日益沉寂的當下,專網更多的被業界認為是未來的方向。
只是,這些專網和普羅大眾毫無瓜葛。對于和自身八桿子打不著的領域,沒有人有心思去關注并研究。5G這個話題的熱度,必將隨著大網的沉寂而消逝,小圈子終究掀不起任何波瀾。
就如同前面所說的電力一樣,這是歷史的必然。
那么,6G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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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這幅圖是ITU對于6G的愿景。可以看出,沉浸式通信可以用于VR和AR等消費級應用,泛在連接支持空天地海一體化通信可以支撐一些應急通信,AI和通信融合可以提升底層效率,其余的都是面向特定場景的,“人聯”已從絕對的重心變成了邊緣。
6G將繼續在5G蹚過的路上不斷前行,和我們的日常生活漸行漸遠。
寫在最后
鑒于5G已進入應用落地及價值彰顯的下半場,6G也進入了活躍的研究期,我后續考慮的主題大致分為下面兩個方向。
第一個方向是5G的行業方案及應用成果,我將其叫做 “5G夢工廠”。
第二個方向是6G的研究動態,我將其叫做 “6G Hub”。5G-A的大部分技術也將在6G階段才能得到普及,因此也放在這一部分。
感謝大家的關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