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99年，是互聯網的草莽時期。電腦是稀罕物件，互聯網就和現在的5G一樣，聽過的多，見過的少。

去網吧玩一次電腦每小時要10元錢，清華校園里，王興和室友湊錢買了一臺電腦，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指尖。

那一年，大洋彼岸的納斯達克指數從年初的2500點，飆升至年底的5000點，互聯網市已成鼎沸之勢，而國內互聯網用戶不過210萬，急需要一把火種，將這團星星之火引燃，進而燎原。

1999年1月2日，北京飄雪，一個瘦高男子入京，準備辦一家電子商務公司。

在此之前，他已經是互聯網紅人。一年半以前的1997年11月，他以“老榕”的筆名成名，一篇在四通利方體育沙龍，后來的新浪網體育沙龍上發表了一篇《大連金州沒有眼淚!》，這篇不到3000字的文章，48小時內點擊量超2萬，刷屏國內中文論壇，《南方周末》發表后，4年被報紙轉載600多次，出現6種語言翻譯文本，點擊量超過3000萬，被認為是全球最有影響的中文帖。

文章爆紅后的月底，四通利方推出體育頻道，流量迅速超過論壇，迎來體育報道的黃金時代。而“老榕”帶孩子從福州奔赴大連，千里看球的行為被《新周刊》評為1997年10大感動之一。

誰也沒想到，這么一位文藝氣質爆棚的“老榕”會是創建國內電子商務的開山鼻祖，被稱為“中國電子商務之父”。

老榕本名是王峻濤。他一出手就是瞄準世界珠穆朗瑪峰8848的高度，當年去工商局注冊時，因為國內沒有電子商務行業，工商局不肯批，只能取巧，把8848注冊成了網絡服務公司。

8848是國內電子商務的平地一聲雷，從無到有開創在線結算方式、第三方物流管理、貨到付款等服務。成立第一天就有人來談合作，成立7個月，公司財務在扣除工資、宣傳費用、房租、水電等費用后，凈利潤有幾千塊。

短期內的盈利引發國際集團IDG眼紅：“給你十倍的預算，你能不能將營業額擴大10倍?”

王峻濤自信回應：“沒問題”。這一年，8848是投資商眼里的香餑餑，57家風險投資參股，融資額超過6000萬美元，市值突破5億美元。

這年3月10日，一個失意的英語老師，回到家鄉杭州，在城郊湖畔花園創辦了阿里巴巴，公司成立第一天，墻壁滲水，室內的18個人手忙腳亂用舊報紙糊墻。而26歲的劉強東還在北京中關村一個4平方米的柜臺賣光盤，公司員工還是個位數，他的新年愿望是聘任一個庫管。

和王峻濤互相成就的人是王志東，新浪的締造者。

這一年，國內互聯網門戶大開，新浪、網易、搜狐炙手可熱。5月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新浪在半小時后發布消息，互聯網速度已經讓傳統媒體望塵莫及。7月即被評選為中國十佳網站的第一名。

新浪網因此被稱為“中國第一門戶大網”，王志東則被稱作“中國網絡之王”，這位“王中王”是當時互聯網領域的明星人物，事業履歷鑲金：獨立研制國內第一個實用化Windows3.0;獨立研制“中文之星”中文平臺軟件;30歲被評為北京市第三屆“科技之光”優秀企業家…….

同樣被聚光燈照耀的還有張朝陽和丁磊。

不同于王志東實打實的研發產品當科技明星，張朝陽是光芒萬丈的“青年創業偶像”，是搜狐最大的IP。

34歲張朝陽在天安門前玩滑板，和比爾蓋茨、喬布斯、楊致遠并列美國時代周刊“全球計算機數字化領域50位風云人物”。有“網紅”帶頭，搜狐從1998年成立開始，一直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單月訪問量強勢領先新浪和網易。

1999年年初，他在深圳做一次演講，享受的是搖滾明星般的熱血感，演講會場座無虛席，700人的聽眾里就有馬化騰。因為張朝陽在中國做出了搜狐，31歲的硅谷工程師李彥宏借此說服投資人投資，繼而在年底回國創業。

這年7月，張朝陽登上《亞洲周刊》封面人物，名聲烈火烹油。盡管此時，搜狐在門戶網站的地位被新浪反超，內部從上到下一片浮躁，賬面上一度失去現金流，差點和新浪合并。

同樣被新浪后來居上的還有網易。

丁磊前一年推出國內首個全中文界面的163郵件系統，半年積累40萬用戶，一年大賺500萬，迅速轉型為門戶網站后，每天訪問量突破10萬人次。

這年1月，網易被《電腦報》評選為中國知名度最高網站，5個月后，網易市場部就已經揮師北上，專門在北京長城飯店召開新聞發布會，開啟與新浪、搜狐的貼身肉搏之戰。

二

1999年，中國的科技之光是求伯君，他被稱為“中國程序員第一人”。

23歲從國防科技大學畢業，在深圳南山一間旅館里，用一臺386電腦創作16個月，肝炎病發作3次，憑借一人之力開發出WPS1.0，憑著口耳相傳的口碑，WPS大賺6600萬，求伯君因此成名，金山公司也聲名大噪，6年之后，WPS占領中文文字處理市場90%的市場份額。

求伯君一度被視為“民族軟件英雄”，起因是他拒絕微軟年薪75萬美元的招安，用賣掉珠海別墅的代價開發WPS，和微軟Office系統對抗。《東方時空》曾有過“搞事情”的舉動，意圖在蓋茨來中國的當天，請求伯君“面對面”地談WPS97如何抗擊Word。

求伯君是金山的精神領袖，金山二號人物雷軍，當初就被求伯君的魅力傾倒。

兩人第一次見面，求伯君身穿黑色呢子大衣，風度翩翩的樣子，讓雷軍看到了成功的真實摸樣。

求伯君邀請他一起共事，雷軍第二天就加入了金山，薪資待遇都沒談，為金山擬定的招聘廣告詞也在向求伯君致敬：“求伯君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有伯樂求伯君助力，雷軍走過1996年的“盤古失利”，3年后的雷軍已經是國內IT領域的十大風云人物。

這年年底，求伯君的高中校友陳天橋，放棄國營大企業陸家嘴集團即將分配的房子，借來50萬創辦盛大，即將開啟傳奇。

和求伯君一樣屬于天才程序員的人還有鮑岳橋，他獨立開發的漢字系統UCDOS，曾占據中國大陸97%的市場份額。

1998年6月，他借來江民軟件公司創始人王江民的50萬創立公司聯眾，這家公司隨即成為國內互聯網棋牌游戲服務的先鋒，到1999年年初，聯眾棋牌同時在線人數達到1000，成為當時成長最快的互聯網公司，巔峰期的每日注冊用戶曾達到過百萬。

這年2月10日，深圳一家不到10人的小公司騰訊，上線一款即時通訊軟件OICQ，馬化騰當時還忙活著尋呼機業務，他給OICQ制定了一個小目標：3年內應該能積累1萬用戶，他還沒有意識到，游戲是互聯網的搖錢樹。小馬哥也沒有想到，自己有裝成女網友安撫直男QQ用戶的一天。

而那位大方借出50萬的王江民，被稱為“殺毒王”。1989年第一次接觸電腦，靠自學編寫出的殺毒程序KV300，占據反病毒市場的90%以上的市場份額。民間用戶拿著KV產品一度可以換到高檔煙，到1999年，王江民已經是中關村的億萬富翁。

這一年，另一位日后的殺毒能手周鴻祎，還沒有紅衣教主的名頭，他當時還在為3721網站的盈利焦慮，直到7月認識了IDG投資人王功權，拿到一筆25萬美元的投資，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整個1999年，互聯網野蠻生長中帶著欣欣向榮的青春氣息，有一位互聯網淘汰的人正在蓄勢反攻。

她是張樹新，國內第一個進行互聯網創業的人，瀛海威也是國內第一家互聯網公司。

她創業的1995年，國內的互聯網用戶數量只有一萬人，到如今用戶數已經翻了20倍。她在中關村南大街零公里處豎立的廣告牌，“中國人離信息高速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成了國內互聯網的印記。

作為開創者，她的一舉一動也能在互聯網江湖蕩出漣漪。和她初次見面，麻省理工博士生張朝陽，堅定了回國創業心思，也因為她舉辦的科技研討會，張朝陽拿到尼葛洛龐帝的22.5萬美元投資，成立搜狐。瀛海威，開發過的“即時呼叫”、“討論組”等功能，日后在QQ、開心網等社交網站上看到影子。

1998年6月被投資人趕出公司引發轟動后，她搖身一變成了風險投資人，在1999年8月，提出要以1.2億的代價收購瀛海威“復仇”，再次引起軒然大波。

三

時間在消化一切新生與破滅。

20年過去，張樹新要爭奪的瀛海威，早已消失，當年設立在中關村南大街零公里向北1500米的瀛海威科教館，消失后變成了郵局，后來原址上開了一家“劉家香”浙江菜館。

王峻濤在上市的問題上，與股東的矛盾難以調和選擇從8848離開。2002年創辦6688，買賣起了農特產，2013年王峻濤在網上售賣的“吊死杏干”被曝出二氧化硫殘留量超標，是國家標準的67.7倍。

他也一度回歸到成名原點，以“老榕”的身份在新浪轉型微博的關鍵時刻，靠著筆桿子評論國家大事再次翻紅，連續三年被評為“中國十大網民”，同時引發爭議無數。

如今6688還活著，57歲的王峻濤這兩天正在微博上促銷秋褲。

倒是當年的后來者，馬云在54歲選擇退休，回過頭去重拾20年多年前的教育使命。而他創辦的阿里巴巴早已是國內電商巨頭，香港、美國兩地上市，最新市值分別是4.29萬億，5377.52億美元，國內無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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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被上市折磨的還有求伯君和雷軍。金山從1999年準備上市，4次上市失利，求伯君一度后悔創業，覺得太辛苦辛酸。在2007年10月9日上市當天，雷軍感慨：“女人最難的是生孩子，男人最難的是上市。”

金山上市后，求伯君和雷軍這對黃金搭檔分開，要么是雷軍離職，半退休的求伯君兼任CEO，要么是求伯君選擇在47歲正式退休，雷軍回歸出任董事長，和諧譜寫了一曲“王不見王”的企業樂章。

而雷軍這位被稱為“中關村勞模”的人物，40歲重新創業，用小米手機成就雷布斯姿態，拿到了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智能手機船票，8年時間送小米登上港交所，前兩天過50歲生日，他的名下已經有3家上市公司。

求伯君昔日有名的校友陳天橋，靠著盛大游戲在國內翻云覆雨，如今正在美國一門心思研究腦科學，盛大游戲早已被打包賣出。

最新制造出游戲王國的鮑岳橋，他的聯眾在10年時間積累2億用戶，成為世界最大的游戲網站，月活躍人群1500萬，最高同時在線人數超過60萬。

然而互聯網江湖易變，他眼睜睜的看著丁磊、陳天橋、馬化騰相繼稱王。鮑岳橋曾經看不上QQ游戲，最終在騰訊游戲的圍剿中含恨：“投資只投騰訊沒做過的。”

2014年，鮑岳橋在經歷7年投資人生活后，回歸互聯網創辦教育平臺樂教樂學，至今還沒有砸出響來。

當年拿出50萬給鮑岳橋創業的王江民，在2010年病逝，消失在人間。他創辦的江民軟件公司依然致力于殺毒服務，但這家曾經大名鼎鼎的公司，在眾多90后眼里，已經是個陌生詞。

周鴻祎接棒王江民，他的360已經是殺毒領域的翹楚，但在其他領域，做手機敗給了老鄉雷軍，主動掀起的兩場奪人眼球的3Q，3B大戰都輸了，時至今日，這位“紅衣教主”火氣小了不少。

回看1999年，命運似乎巧妙留下伏筆。

當年巔峰狀態的三大門戶創始人，日后命運迥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