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現(xiàn)年 64 歲的 Bill Budge 老爺爺給谷歌 V8 引擎（V8 是 Chromium 項目的 JavaScript 解釋器。如果你現(xiàn)在閱讀本文的工具是基于 Chromium 內核的微信版本，那么，你可能就在使用 V8）提交了一些補丁。

64 歲老爺爺?shù)难a丁

在最近的一年里，Bill Budge 在這個項目里非常活躍：

我不追星，看到有演員拍出好的電影，最多說不錯，不至于去調查這個演員的背景資料。但我還在學校的時候，就是讀著理查德斯托曼和 Linus 的生平小故事開始了解開源和 Linux 內核。

所以對 V8 模塊里面的 Bill Budge 老爺爺，我也沒放過：

這四條如果是不同的人，或許是平常的事情。但是放到了一起，就讓我肅然起敬：

• 1954 年出生，現(xiàn)年 64 歲；
• 1980 年參加工作，工作了近 39 年；
•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它的計算機和工程世界排名前幾；
• 目前在谷歌從事軟件工程師的工作，還在寫代碼。

我見過 70 后的程序員，但是我從來沒見過 64 歲還在寫代碼的程序員。有著高貴的出生，在基礎的軟件領域持續(xù)耕耘，勤奮（看看他最近一年給 V8 引擎提交的那些補丁的數(shù)量），這么一個老爺爺，和一堆 70、80、90 后坐在一起，開發(fā)和改進了軟件行業(yè)最困難的模塊之一 V8 引擎，這是怎樣的境界？

有興趣的可以去領英和維基上搜索這個老爺爺?shù)脑敿毢啔v。這里僅僅截取了他的領英主頁，來表達我對他的敬仰：

焦慮的 35 歲

工作了 39 年的老爺爺，在世界上最偉大的企業(yè)里，充滿激情地寫著代碼，維護世界上最困難的模塊。當然，他肯定會在退休前的幾天繼續(xù)寫代碼打補丁，我對此深信不疑。

然而，最近國內出現(xiàn)了很多 35 歲中年程序員焦慮、甚至被裁員的消息。譬如“老板告訴我，超過 35 歲的簡歷不用看了”，又如“程序員 35 歲之后不轉管理只能混吃等死？” 。從表面看，似乎我們的環(huán)境（不討論國企和事業(yè)單位）和別人的不一樣，我們的環(huán)境是排斥 35 歲以上的程序員的。

但是，是否需要 35 歲以上的程序員，不僅和企業(yè)研發(fā)的產(chǎn)品的知識密度有關，也和程序員自身的知識密度有關。本文嘗試著從企業(yè)的角度和程序員的角度，也就是供求的雙方，來分析這個問題。

企業(yè)的需求和知識的密度

老爺爺所在的 Chromium 團隊，工作了很多年的大有人在（部分名單）：

除了 2014 年參加工作的 Bence Béky（他是 PHD），其他的工作時間都超過了 10 年。可以看到，老爺爺和他的谷歌 Chromium 團隊，對 35 歲以上的程序員是有需求的，并沒有所謂的年齡界限。

國內的有些企業(yè)，譬如華為也很歡迎 35 歲以上的工程師。企業(yè)要做到華為這樣的知識密度，光靠人頭和資本不夠，還需要一代一代人的縱向積累。沒有任何理由去相信華為會放棄那些掌握了核心技術的老員工，否則他不可能在知識密集的通信行業(yè)做到目前的位置。

關于網(wǎng)上流傳的華為辭退部分 35 歲以上的員工，拋開華為的狼性文化，和生存的艱難等因素，這其實是華為對在職員工的再次雙向選擇（確實也很殘忍，這樣的再次雙向選擇在其他私企和外企也同樣存在）。如果到了這個年紀，技術沒有深厚的積累，也沒有走上管理層，那說明員工積累的技術和經(jīng)驗不適合這個企業(yè)。

因此，老員工真正要思考的不是年齡的問題，而是知識的密度。

但是確實有些企業(yè)會在招聘廣告里明確年齡限制。以前去招聘網(wǎng)站搜索程序員的職位，經(jīng)常看到年齡要求 35 歲以下。寫本文之前，又去搜索了一次，要求工程師年齡 35 歲以下的職位少很多了。但是還是有年齡限制的，有些放寬到了 45 歲，有些依然堅持要求 35 歲以下：

如果說華為，對 35 歲以上的員工再次應聘，只是為了檢查員工的技術積累是否深厚。那么，像這樣在招聘需求里明確寫上要求 35 歲以下的，企業(yè)應該思考下自身是否有足夠的知識積累。或者說，有這樣要求的企業(yè)，可能是資本密集型的，而不是知識密集型的。在資本密集的企業(yè)里面，程序員的技術積累沒那么重要，那么程序員的年齡可能就成了致命傷。

資本和知識的界限其實是模糊的。在一個開放的世界，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資本的密集和知識的密集很難區(qū)分。但是現(xiàn)實世界遠遠沒有這么開放，這個不開放的世界，給資本和知識圈上了各自的邊界。

我們來看一個資本密集的例子：小米公司。魅族比小米起步早，技術和產(chǎn)品在早期做的也很好，但是沒有建立起足夠的技術壁壘。小米在商業(yè)模式和資本方面勝過了魅族，能夠用更優(yōu)秀的人，所以后來小米獲得了的成功。

但是資本不是萬能的。如果資金非常雄厚，甚至不計成本，還是可以在較短的時間內打造出 BAT 或者小米、摩拜單車滴滴等的。但是再有錢，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造出蘋果、谷歌、Intel 和高通。一方面是美國對核心技術出口做了限制，用錢很難買到他們的人和技術。另一方面，在基礎技術方面我們落后太多年了，短時間很難趕上。這是美國人在知識上的成功，他們知識上的密度不是我們多加人、多加錢、用幾年時間可以趕上。而是要一代人一代人的接力。

而且，在資本幫助下做出產(chǎn)品占領市場后，企業(yè)和資本都是要逐利的。產(chǎn)品和團隊最終還是會回歸到知識密集的路線上來，這樣才能保持產(chǎn)品的競爭優(yōu)勢，也能減少被資本更加雄厚的團隊搶奪領地的機會。

企業(yè)之間互相搶占對方領地的例子很多，前面談到的小米和魅族，以及 BAT 之間：騰訊控股易迅，推出自己的搜索；阿里釘釘；百度也有百度 Hi。財大氣粗的資本們，總是想去攻下別人的領地。BAT 之間互相侵消結果不怎么明顯，并不是技術本身的差別多大，而是資本最后還是要看收益。再看看去年打得火熱的 ofo 和摩拜單車。ofo 先期產(chǎn)品設計輸了一著，但這不是兩者輸贏的關鍵。在打價格戰(zhàn)的時候，價格決定了消費者的選擇。當然了，摩拜的產(chǎn)品維護成本低，這為他的資本贏得了更多的時間。

企業(yè)的產(chǎn)品決定了企業(yè)對人才深度和廣度的要求，也影響了企業(yè)用人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年齡的要求。

如果企業(yè)的知識密度很高，譬如前面談到的谷歌和華為，對人的需求其實不會加上年齡限制的。有些企業(yè)的工程師團隊過分年輕化，其背后的本質是，這些高科技軟件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是資本密集型的，企業(yè)的知識密度較低，其核心 IP 的科技含量不高。這時候焦慮的應該是企業(yè)，企業(yè)應該思考為什么我只要 35 歲以下的員工，是不是我們的技術壁壘不夠？沒有足夠的技術壁壘，如果有人拿錢砸我，我該怎么辦？

BAT 都是大公司，大公司之間是如此頻繁地試圖侵入對方的領地，被侵入的也在不遺余力地利用資本和壟斷地位的暫時優(yōu)勢來提高自己的知識密度，加強自己的護城河。所以那些只要 35 歲以下員工的中小公司，也需要思考下，該如何挖深拓寬自己的知識護城河。否則很難面對同行的技術競爭，更難以應對大資本使勁砸錢。

每個程序員都有不一樣的十年

在我小時候，如果說一個木匠做木工很多年了，我們會很自然地認為這個木匠做的東西很好。現(xiàn)在，我們要是說，這個程序員寫代碼好多年了，是不是差不多就等于變相的貶低人？這差不多就等于說，你看他工作了十多年還是程序員。自古以來，對于工匠，我們都認為老的就是好的。老的有經(jīng)驗，做出的活計好。那為什么現(xiàn)在，老的程序員反倒不怎么吃香呢？如前面的招聘廣告，就要求 35 歲以下的程序員。

程序員和企業(yè)，是供給和需求的關系。前文從企業(yè)的角度分析了為什么有些企業(yè)只有 35 歲以下的需求，下面我們從供給，也就是程序員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前面談到，企業(yè)知識的密度決定了企業(yè)要不要 35 歲以上的程序員。撇開那些知識密度不高的企業(yè)不談，就是華為這種知識密度較高的企業(yè)，也會選擇性的讓一些 35 歲以上的工程師離職。這個時候，問題就不僅僅出現(xiàn)在企業(yè)本身了（不考慮做了管理或者創(chuàng)業(yè)的情況）。

一個原因是，35 歲的我們，所積累知識的深度和廣度都不夠，因而失去了性價比。35 歲的我們，把知識密集的腦力勞動，漸漸做成了機械的缺少創(chuàng)造性和深度思考的體力勞動。

腦力勞動做成了體力勞動，是技術的快速更新?lián)Q代、以及社會，個人浮躁造成的。以 2007 年到 2018 年，一個大概的十年來看，這個行業(yè)經(jīng)歷了很多熱點：

• 新的移動計算平臺：IOS，Android，Chrome、HTML5；
• 云計算， IOT；
• 新的編程語言，編程框架；
• VR，AR，AI。

在這個十年里面，有的人可能把所有主流的操作系統(tǒng)都嘗試了一遍（被動的或者主動的，譬如我就被動地把 Android、Windows、IOS 的 HelloWorld 都寫了一遍）；有人做全棧，將網(wǎng)站的后臺和前端都學了；也有人把熱門的語言和框架都學習了一遍；還有人可能硬件、軟件、管理之間換來換去。一個技術切換很頻繁、積累不是很深厚的程序員，在企業(yè)看來十年工作經(jīng)驗和兩三年的差別不會很大的（不排除少數(shù)非常有天分，能夠把所有主流的技術都學會的程序員。本文討論的是更一般的情況）。所以在這個時候，企業(yè)當然優(yōu)先選擇經(jīng)驗少一些但是更具有性價比的程序員。

時代總是在變化的。有些熱點，譬如 WebOS、裸眼 3D 都漸漸散去了，VR、AI 也經(jīng)歷過低潮高潮。有些卻始終吸引著人們前進，譬如操作系統(tǒng)雖然從 Windows/Linux 變成了 Windows/Linux/IOS/Android，這些系統(tǒng)在這十年里面也都經(jīng)歷了好多次的版本更新，但是一些基本的東西并沒有被徹底顛覆，顛覆的，往往是用戶體驗和軟件架構。

少數(shù)醉心于技術本身的人，能夠堅守一些相對長期的大的技術方向，看透新舊技術背后的算法和數(shù)學物理原理，做到新舊技術融會貫通。因而在每次新技術出現(xiàn)之后，他的知識的密度更高了。

結語

目前 AI 技術這么熱門，我身邊的很多人都開始把注意力轉到 AI。這個時候，你是選擇把原來技術的新舊版本融匯貫通，還是跟著歷史的車輪投入 AI 陣營？

當我們工作 39 年后，是否還有機會像這個老爺爺一樣，滿懷激情，給某個著名的、影響深遠的項目提交一個老爺爺補丁？ 還是像我家里那位說的，以后看到年邁的看門老大爺，還帶點禿頭的，有點焦慮的，可能就是曾經(jīng)的程序員？